——我所读到的最新的“穷人的经济学”

　　2005年3月14日，温家宝总理在“两会”期间答中外记者的提问时，引用了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舒尔茨的一句话。舒尔茨说，世界上大多数人是贫穷的，所以如果懂得穷人的经济学，我们也就懂得了许多真正重要的经济学原理；世界上大多数穷人以农业为主，因而如果我们懂得农业经济学，我们也就懂得许多穷人的经济学。

　　总理的话使得“穷人的经济学”一词不胫而走，西奥多?舒尔茨(Theodore Schultz)的大名也一下子跃出经济学家的圈子，为更多的中国人所熟知。虽然，舒氏提出的“The Economics of Being Poor”是该译作“穷人的经济学”还是译作“关于贫穷的经济学”存有争议，但毫无疑问，如何让大多数人分享财富，让大多数人享受现代生活水平，特别是让多数穷人的日子得到改善的确是经济学最重要的话题之一，既涉及到增长，又涉及到分配、经济秩序以及经济伦理等许多内容。

　　在这个问题上，大多数人通常会想到办法是：1、改变国家的分配政策甚至通过暴力革命的方式改变不合理的政治制度使之有利于穷人。不幸的是，这种做法在许多国家的实践证明是成本巨大而收益微小的，通常的结果是大多数穷人的状况并没有根本改变，甚至因为连绵的战乱而变得更加困苦；2、通过政府救济的办法来帮助穷人。这对于一个国家最穷和最弱的人来说确实是必要的，可以说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国家都存在着政府对最穷者的救济制度，但这一制度却很难放宽至“更多的穷人”来享受。因为那样一来，就意味着全社会的经济发展和生产率的提高，然而政府显然并不能命令国民经济每年必须增长多少；3、慈善机构、富人及企业出于爱心的捐赠和帮助。这也是很重要的，在某些国家，社会解决的办法有时比政府救济还有效果，其最大好处就在于改善富人和穷人的关系，使社会变得更加和谐，问题却在于这种帮助仍然是有限的，并且可能“冒犯穷人的尊严”，让其感觉自己缺乏自立能力而产生自卑心理。

　　有没有更好的帮助穷人的办法？有的，这就是我最新读到的《金字塔底层的财富》介绍的“在40多亿穷人的市场中发掘商机并根除贫困”的办法。因为这个原因，我很愿意将这本书称为最新的“穷人的经济学”著作并向关心穷人福祉的朋友们推荐。

　　《金字塔底层的财富》一书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C?K?普拉哈拉德(C?K?Prahalad)。如果你还没有听过他的名字，那么你必定听过“竞争力”、“核心竞争力”的词吧，而普拉哈拉德正是“核心竞争力”一词的最早提出者。1990年，普拉哈拉德和加里?哈默尔(Gary Hamel)在《哈佛商业评论》上发表了“公司的核心竞争力”(The core competence of the corporation)，成为影响千万人的经典战略管理文献。而他的这本新书，在我看来，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新的经典之作。

　　在一次漫长而孤独的旅行中，普拉哈拉德被一个问题困扰着：我们正在为世界上最贫穷的人做着什么？为什么现有的技术，管理知识和投资能力，我们仍不能为解决全球普遍存在的贫困问题做出更多的贡献？为什么我们不能创建更具有包容性的资本主义体系？显然，寻找一种解决方案，它属于经济学，与人们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并不矛盾，却又能帮助世界经济中总数达40多亿人口的财富金字塔底层(The bottom of pyramid，简称为BOP)的人们摆脱贫困，应该成为普拉哈拉德这样同时熟悉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人士的最优选择，也是最重要的方案。这样的选择和方案将摒弃“你是支持全球化还是反对全球化”这样的非此即彼的二元思维观，不再关心谁对谁错，甚至不关心在什么方面可能出现差错，而是关心“如何才能奏效”。

　　普拉哈拉德相信：整个创新性地解决贫困问题的过程，必须始于对BOP消费者的尊重，就这个合作的过程而言，作为穷人的消费者与私人部门之间是同等重要的合作方。贫困问问题必须通过创新转化为所有人的机会，从而创造出一个新的市场。在普拉哈拉德的思路中，只有以良好的商业原则为基础的活动，才能使经理人保持热情和承担义务，延续活力、资源和创新。

　　然后，普拉哈拉德就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去研究BOP市场，寻找成功挖掘BOP市场的案例并进行总结。他发现，在开掘BOP市场上，人们习以为常的看法就是“穷人不是我们的目标顾客，他们买不起我们的产品或服务”、“穷人没有用过在发达国家销售的产品”、“对于跨国公司的生存而言，BOP市场并不是关键因素”等等。但他的研究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兹略举六例。第一，BOP非常重要，它代表着重大机遇。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包括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等在内的九个国家合在一起，其GDP达12.5万亿美元，比日本、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诸国GDP的总和还要大。这样一个市场怎么可以忽视呢？第二，已经有许多成功的企业因挖掘BOP市场而受益，并使得穷人受益。如雅芳公司(Avon)是巴西最大的化妆品企业之一，它成功地将80万名“雅芳女士(Avon ladies)”培养成为分销商，甚至进入到了亚马逊尼亚最偏避的地区。第三，穷人同样有品牌意识，渴望消费国际品牌产品。事实上，只要采取一些办法，如将瓶装和大袋装的方式改成小袋包装，穷人就可能会尝试性地去消费“宝洁公司”的洗发水——哪怕他不能经常使用，但BOP消费者的确因自己使用了全球品牌的洗发水而感到兴奋和自尊。如今，“一次性”产品的革命正席卷BOP市场，可以说正是商人受益，穷人福利改善的一个画面。第四，私营部门完全可以因为对BOP市场的介入和创新而获取垄断性的回报。比如，一般人认为，很难BOP市场的金融服务。但是，玻利维亚的金融公司PRODEM FFP已经推出了一种特殊的智能自动柜员机(ATM)，它能够辨认指纹，使用彩色编码的触摸屏，并且使用三种当地语言，即使是不识字的BOP消费者，也能够通过这项技术，得到24小时的全天候理财服务，这使得该公司可以大量吸纳BOP储蓄，扩大公司业务，而BOP消费者则开始享受到现代金融服务。尼加拉瓜农村地区没有现代电网体系，当地农民只能依赖于煤油、电池等昂贵的能源，特克诺苏(Tecnosol)公司推出了一种太阳能和风能的能源装置，结果使得BOP消费者有了自己完全能承受得起的家庭能源。第五，当穷人转变为消费者时，他们得到的比产品和服务本身更多，他们获得了尊严，也从私人部门那里得到了选择，而在此之前，这些东西是为中产阶级和富人服务的。第六，许多人以为跨国公司和BOP人群间难以建立起信任，并常常假设穷人的欠款率可能比富有的顾客高，事实却相反，穷人按时还贷，欠款率很低，在ICCI银行的例子中，20万顾客的欠款率低于1%。

　　普拉哈拉德的精彩内容当然不止于上述六点。事实上，他在书中讲述了世界各国的许多私人企业开掘BOP市场，实现双方共赢的例证。相信所有读过的人都会印象深刻并且深受启发。只是因受篇幅所限，我这里只能匆匆打住。

　　笔者在农村长大，深知农民喝水在许多地方经常是一个大问题。然而，十年前我回到老家，却发现许多人家已经装备了一种叫“压水机”的灵便设施，只要轻轻一压，水就哗哗地流了出来，真是让人欣喜。可惜普拉哈拉德不知道中国的这位“BOP企业家”。前些天，我还注意到，新出炉的“2004年中国最具影响跨国企业”中，安利中国有限公司赫然排在第一名。而我的身边，便经常会出现类似于“雅芳女士”的安利推销人员，他们中许多曾是下岗人员，并且女性居多，正是他(她)们推动了安利的成长，与此同时安利公司在成功挖掘BOP人群利润的同时，也充分挖掘了他(她)们作为BOP企业家的才能，令他们体会到成功的滋味。这正是典型的普拉哈拉德式的根除贫困的“穷人经济学”思路。

　　根除穷困的路有很多条，作为经济学家，我相信双赢、可持续性的BOP商业之路是最值得重视和珍惜的佳径。（时间：2005-11-14  来源：中国改革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