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国资委经济研究中心宏观战略部部长赵晓(下)
薛小和:近来,央行一再向金融机构发出警示————不要和央行博弈。把“博弈”一词用于此,刚开始觉得有些诧异。
赵晓:事实上,当前的宏观调控已经处在利益博弈的局面,并且具有明显的分配效应,必须权衡宏观调控的成本与收益才知道调控是否有效。这就是当前局面复杂性的第五个表现。
从某种角度看,宏观调控乃利益分配的一种方式。只是由于过去的调控对象主要是各级国有企业,属于一个锅里吃饭,利益矛盾和分配效应不可能尖锐。在市场经济日益成熟的今天,本轮宏观调控已经鲜明地反映出中央和地方之间,国有、民营以及外资之间,政府、银行和企业之间以及不同产业领域之间的多方面利益博弈关系。
是博弈就要看总体成本与收益。比如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前者担心后者与企业、银行一起谋取地方利益,担心物价上涨,担心投资过热造成的呆坏账由中央银行买单;后者和民间企业却希望搭上本轮经济增长的快车,特别是要赶在关门之前挤进去,至于投资过热导致的过剩与经济下滑的威胁,他们就不考虑了。
而宏观调控究竟有效与否,不仅要看调控目标是否实现,很大程度还要看中央所承受的未来成本与地方所承受的眼前成本孰高孰低。
薛小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我国经济领域一直存在的博弈现象。中央的政策是立足全局的,地方的对策代表局部利益。如果政策总被一些“对策”突破底线,就会导致全国为这些地方行为付出代价。
赵晓:另一种危险则在于,如果调控措施出偏差,则可能因出现全国性的效应而难于纠正。所以,我说这里有成本和收益的权衡。
复杂性的第六个表现,是宏观调控必须在就业、增长、国际收支平衡以及物价稳定等不同的目标之间进行权衡。
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的国际经验证明,经济增长和通货膨胀之间存在着替代关系。国际经验还表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均收入的提高,为创造同样的就业量,所需的经济增长速度可能会越来越高。如美国就已出现所谓的“无就业增长”,中国也有了类似苗头,2003年经济增长速度为9.1%,新创造就业机会800万人;2004年政府计划新创造就业900万,如果增长速度不高于2003年,将很难实现这一目标。
考虑到严峻的就业形势,政府去年已经明确充分就业是宏观调控的首要目标。如果转而将防治通货膨胀作为政策主旨,可能导致失业的上升及其他后果。经济增长速度一旦降低,还将付出别的代价,比如不良债权问题、财政问题等。
薛小和:记得你曾提出过,促进就业应成为宏观经济政策的根本取向,这个观点在经济界现已基本形成共识。显然,当前如果压低经济增长速度,则无法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如果让经济继续高速增长,当期能新增一些就业机会,可一旦出现生产全面过剩,同样不利于解决就业问题。这的确是个两难的选择。
赵晓:事实上,我们的调控,比如整顿小煤窑、减少建筑施工,已经付出了就业的代价,而过高的就业代价又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复杂性之七,是宏观调控主要面对的短期问题,而我们面临的一些经济问题具有长期性,长期问题不能仅用短期办法来解决,那是很难保证其有效性的。
表面上看,当前中国宏观经济面临投资过热;往长远看,这一轮增长其实是要通过重化工业的升级解决中国成为工业化国家的问题。这个问题背后的最大矛盾,则是中国经济增长与全球资源约束的矛盾。2003年,全世界1/3的可贸易铁矿石、55%的水泥用在了中国,全年进口原油9112万吨,比上年增长31.3%;成品油2824万吨,增长38.8%;钢材3717万吨,增长51.8%。
须知,迄今为止,全世界用几百年时间形成的全部工业化国家人口不过7亿,而我们要在几十年内让世界平添16亿工业化国家人口。所以,中国的崛起必然面临经济增长与全球资源约束的矛盾。这也是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将长期面对的一个问题,其解决办法要更多地依赖于制度创新。比如,建立起更加严格的环保制度、资源节约利用制度,加快推进高新技术革命等等,而不可能仅仅指望宏观调控就从根本上破解我们这一尖锐矛盾。说到底,宏观调控更适于应对短期问题,长期问题还是用长期办法解决为好。
薛小和:国务院办公厅上月发出关于开展资源节约活动的通知,特别提出这一活动要与技术进步相结合。要推动资源节约科技开发和科技成果转化,组织实施资源节约的重大技术示范,推广应用先进高效的节能、节水设备和器具,运用高新技术和先进适用技术改造传统产业,提高资源节约的整体技术水平。希望这是解决长期问题的一个良好开端。(时间:2004-6-11 来源:经济日报 作者:薛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