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界:我看到您4月在一个论坛演讲上面说,疫情结束之后,我们的供应链会产生一个非常大的变化,跟之前是完全不同。我想问一下您说的不同具体指什么?
张燕生:首先就是生成供应链的条件变了。从生成现在全球供应链和中国供应链的条件来看,一个是全球化,现在全球化变了。全球化就是全球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市场化、越来越创新。那么这个环境变了,因为全球化变成逆全球化了。从这个角度,供应链构建的基础就变了。
第二个,科技革命变了。科技革命在上一轮供应链形成时,叫IT革命,IT革命的革命性影响是全球综合物流革命和全球供应链管理。简单地说,供应链的特点就是零库存。产品内分工和国际工序分工,一个产品的生产可以把不同的工序和生产环节分布在全世界不同的地方,这样的资源配置是最优的、成本是最低的。那怎么能够达到高效率的物流和供应链的管理呢?通过IT的通讯和运输的科技革命,通过物流革命和供应链管理,也就是不管在哪儿生产,保证零库存。库存是零毫无疑问生产成本最低,而且还可以保证及时供货,也就是无论何时需要原料、零部件、元器件和附件、辅料,都能保证提供。
那么物流的新业态是什么呢?就是它深入到制造企业的内部管理,知道生产流程,了解上下游产供销,内外贸大中小和贸易是如何环环相扣,怎么衔接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发现,所有的要素都可以全球流动,只有人不行。因此我们会说,那个时代的供应链是“哪儿有农民工,资本就在哪里安家”。因此中国2.88亿农民工进入非农,还有1.88亿农民工都在城里,可不可以这么结合?
新科技革命是什么?新科技革命我们现在叫做人工智能、机器人、云计算、大数据、工业物联网。现在可以用机械替代建筑工,机器人替代工厂的工人,机器人替代各种各样的人力。我们会发现,全球供应链过去受人不可自由流动的限制,都跑到中国来,到长三角、珠三角来,现在这个情况改变了。它完全可以贴近市场,而不是贴近劳动力。
第三,现在确确实实出现了大国贸易战,大国的政治经济冲突。美国的关税战,25%的关税打到60%,那外商都跑了。美国加征关税25%,很大程度是要把到中国投资的外国企业打出去。
另外,效率越高,受新冠疫情的冲击越大。新冠疫情有个特点是随全球化参与的程度深,谁产品类分工做得最好,谁技术复杂性最高,新冠疫情对谁的打击就越大。因此,人们下一步的变化就是安全与效率。什么零库存,一旦中断,只能全线停工。而且不论是千禧一代、Z世代,还是α世代,你们这些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个性化需求,多样性需求,主观体验的需求。把那个供应链搞得很长,规模很大,这些孩子们不需要,怎么办?因此供应链需要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本地化,越来越有弹性,能够精准地满足个性化需求。从这些角度来看,疫情结束以后,我们会面对不一样的供应链,形成当前全球供应链、中国供应链的这些条件都变了,新冠疫情就像最后一根稻草,使人们下决心。
东亚生产网络,过去我们叫国际大三角结构,是什么呢?东亚生产网络为世界提供制造的人力资源。新冠疫情以后,我们会突然发现,东亚的新冠疫情控制最早,趋于稳定最早,按道理可以恢复我们的商流、物流、人流。但是我们恢复以后,东亚国家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没有订单,因为订单在欧洲。
因此东亚生产网络和供应链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改变?
第一个改变,我们能不能够共同扩大消费、投资?第二,东亚生产网络恢复以后,过去很多关键零部件、元器件、原料、辅料和设备都是依靠欧美,欧美断供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要想不趴窝,就要联合来地生产、本地设计、本地研发、本地供应。第三,过去东亚总是埋头苦干,很少抬头看路。现在我们就发现可能会有不一样的东亚市场网络。首先,生产方式变了,过去东亚生产方式是靠要素投入增长来支撑产能增长。下一步,我们东亚生产模式要靠要素生产来支撑未来。东亚要办好教育、做好创新、做好研发。所以我们要进行宏观制度的协调,联合扩大消费,扩大投资。然后我们要联合对一些关键的零部件、元器件、原材料和设备的本地生产。东亚越来越像一个命运共同体,我们需要合作,我们不需要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