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定意义上,孤立主义源于美国,它的出现和存在与美国国家的发展成长密切关联。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任期期满时发表的“告别演说”,被视作美国孤立主义对外政策的纲领,并被此后历届美国政府所遵循。从美国历史可以看出,孤立主义是在美国独立后国力处于相对弱势情况下的一种明智的政策选择,为美国的发展赢得了时间和空间,而远离欧洲大陆以及国家两侧是大洋的地理环境优势,则为这一政策的成功实施提供了重要地缘条件。从特朗普一系列政策主张和实践来看,他有自己的一套思维基础和理念框架,这些思想和政策都反映出浓重的孤立主义意味与色彩。孤立主义思潮来势凶猛,但纵观世界,全球化仍在强劲发展,所蕴含的力量要比孤立主义更强大。孤立主义政策也许有助于解决美国等一些国家存在的个别问题,但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在当今这个时代,孤立主义不可能维持长久,更不可能在全球范围内泛滥。
【关键词】 孤立主义 美国 外交 特朗普 全球化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竞选中的一系列言论以及就任总统后的政策,被国际舆论普遍认为具有孤立主义色彩。鉴于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影响,特朗普的言行自然引起许多国家的关切和疑虑。
什么是孤立主义?宽泛而言,无论个人、团体或者国家,所有自我孤立于外界的行为都可算是孤立主义。但从国际政治概念来讲,孤立主义专指一个国家的外交行为,即这个国家的外交政策是以孤立主义为指导原则和实践方针。具体说,就是该国在与其他地区和国家的交往中,一切专注于“本国首先”,而尽力回避参与或被牵入他们的军事和政治纠葛,避免承担国际义务。历史上,某些煊赫一时的强国在国力严重衰落后,也曾采取收缩势力范围或减少对外介入的大幅政策调整,如后期的罗马帝国和二战后的大英帝国,但那不完全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孤立主义。有些国家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与国外不相往来或交往极少,外交上处于闭关锁国状态,一般也不能视为孤立主义。
孤立主义是一种特定的概念。英国在19世纪60年代后的半个世纪里,也曾奉行过被称之为“光辉孤立”的外交政策。那是英国凭借经济力量和海上控制优势建立起“日不落帝国”后,采取的在和平时期不同欧洲大国缔结具有长期义务、特别是军事义务同盟条约的决策,目的是保持英国充分的行动自由。正如英国海军大臣戈申所宣称的那样:“我们的孤立不是软弱的孤立或给自己带来蔑视的孤立。它是一种故意选择的孤立,是在任何情况下可以按自己意愿采取行动的自由。”但通常所说的孤立主义,其渊源与实践多直接与美国相关。可以说,孤立主义是特定国家在特定时期主动实施的外交政策取向,而不是世界普遍选择的一种外交政策理念。
孤立主义与美国发展历史
一定意义上,孤立主义是纯粹的美国品牌,源于美国,也基本是美国对外政策的经常性选择。它的出现和存在与美国国家的发展成长有关。
从17世纪起,英国陆续在北美建立了13个殖民地。到18世纪中期,这13个殖民地的居民逐渐形成为一个新的美利坚民族。为了加强对北美殖民地的控制,英国采取了一系列高压政策,激起了这些殖民地人民的强烈反抗,最终爆发了1775年4月北美人民争取独立的独立战争。1776年7月4日,伴随着《独立宣言》的发表,美利坚合众国诞生。由于同英国在军事和经济实力上存在巨大差距,这个新生的国家为赢得独立战争的胜利,除了自己艰苦奋斗外,还充分利用了欧洲大陆大国间的矛盾与冲突,获得法国、西班牙等国家的支持,并与法国缔结同盟。1783年9月,英国被迫承认美国独立。
独立后,美国面临的紧迫任务是巩固和壮大自己新生的国家,这就要求从错综复杂的欧洲纷争中摆脱出来,以便集中精力发展。由于独立战争时美国曾与法国结盟,首先需要解除这一关系。1893年2月,法国与英国等国家发生战争,美国抓住机会发表《政府宣言》,表明美不介入战争任何一方的原则立场。宣言没有使用中立字样,实质上则是中立宣言,表示美法同盟不再起作用。这是美国在刚独立后经济和军事实力尚不强大时做出的政策选择,既避免卷入欧洲的战争,又维护其商业利益,并可借此时机向西部扩张。这可以算美国向孤立主义政策迈出的第一步。
1796年9月17日,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任期期满时发表“告别演说”,进一步阐述了美国的对外政策思想。他强调:“我们对待外国的重大的行为准则是在扩张我们的商业关系的时候,尽量避免同他们发生政治上的牵连,我们迄今已经承担的义务,应当忠实履行。让我们到此为止。欧洲本身有一系列的重大利益,这些利益对于我们却完全没有或者只有很少的关系。因此,欧洲必然陷入经常发生的纠纷中,那些纠纷在实质上是同我们毫不相干的。因此,在他们的变化沉浮的政治中,假如我们人为地和欧洲的国家联系在一起,使我们自己牵连到欧洲的日常变化着的政治中,即欧洲国家友好或敌对的日常的联合或冲突中,那一定是不明智的。我国的地理位置远离欧洲,这就促使我们也使我们能够追求另一种途径。”华盛顿的这一演说被视作美国孤立主义对外原则的纲领,被此后历届美国政府所遵循,直到1917年4月美国宣布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这种孤立主义政策原则才算基本告一段落。
但美国的孤立主义对外政策从一开始就具有明显的两面性。其一,它所强调的只是回避与欧洲“发生政治上的牵连”,避免陷于欧洲国家间的纠纷中,而不限制美国向美洲其他地区或海外扩张。其二,它所限定的是“政治”牵连以及与欧洲国家的联合或冲突,而不包括商业上的交往。美国在建国初期经济力量较薄弱,正是在这一政策的指导和掩护下,它利用欧洲列强相互争斗的矛盾和时机,动用一切手段大肆扩展疆土,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从美国独立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100多年间,欧洲列强长期沉湎于竞争欧洲和世界霸权、抢夺全球殖民地的斗争之中,相互勾心斗角,拉帮结伙,你争我夺,矛盾重重,纠纷不断,战争连绵。仅为反对和防止法国称霸,欧洲搞了七次反法联盟行动,前后互斗了12年之久。美国则依靠孤立主义政策,有效地摆脱欧洲国家间的纠葛,抓住欧洲无暇顾及美洲的有利时机,迅速地实现了疆域的扩张和经济的崛起。美国独立时只有东部13州,总面积94万平方公里,人口约250万。但通过抢夺、强占、购买等各种手段,到1867年已扩张为拥有937万平方公里的大国。美国还抓住第二次工业革命之机,充分发挥“后来者”的优势,迅速实现高水平的工业化。到1892年,美国已发展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工业产量约为欧洲各国总和的一半。美国迅速发展起来的原因很多,但孤立主义的对外原则无疑为其提供了机会和条件。
美国在发展自己的同时,并没有放弃与欧洲国家的利益争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823年12月2日门罗总统提出的国情咨文。咨文中有关外交方面的主要内容为“反对欧洲国家再到美洲夺取殖民地”“不干涉”和“美洲体系”三大原则,称作“门罗宣言”。就这样,在拉美蓬勃兴起反对欧洲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斗争的时刻,美国以支持拉美国家独立为旗帜,乘机排挤出欧洲列强,从而把美洲变为美国独自的势力范围,使拉美成为其可靠“后院”。门罗主义成为美国孤立主义的另一基本原则。而随着羽毛的丰满,美国也越来越着力参与同欧洲列强争夺世界利益的活动中。有时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例如,美国在列强瓜分中国时是迟到者,便于1898年提出“门户开放”政策,要求“利益均沾”。有时则是诉诸武力威胁,如与英、法争夺巴拿马运河开凿权。而为了攫取西班牙手里的古巴和菲律宾等地,则赤裸裸地发动了美西战争。
1914年8月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8月4日宣布中立,并以中立国地位同交战双方作生意,但交易对象主要是英法等协约国。实际上,美国成为供给协约国军火、军用物资和粮食的巨大基地。直到1917年,当战争局面出现不利于协约国态势时,美国担心协约国失败将会收不回巨额贷款,才对德宣战,同时继续向协约国提供军火和军用物资等。到第一次大战结束时,美国对协约国的贷款总额由27亿美元猛增到94亿多美元,一跃成为欧洲的主要债权国。美国参战,不仅发了大笔战争财,更重要的是大幅提高了美国的政治影响和地位,获得了对欧洲乃至世界事务的决策话语权。1918年,美国时任总统威尔逊抛出战后安排的十四点纲领,目的是要“按照我们的心愿完成对世界地图的重新绘制”。1921年11月华盛顿会议的召开和产生的结果,标志着美国主导的华盛顿体系的建立。
1929年至1933年,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大危机影响深远,不仅对经济造成空前的破坏,而且也引发了严重的政治危机,国际关系进而恶化,并酝酿着一场新的大规模战争。这种形势推动美国孤立主义思潮迅猛泛滥,加上群众早已存在的和平主义情绪,避免卷入未来的一切战争成为普遍共识。罗斯福总统出于政策考虑,很大程度上也支持孤立主义,一是国内经济复兴需要暂时避免卷入国际纷争,二是在国际局势变化纷纭、战争气氛日盛之际,需要静观其变和思虑对策的时间。这样,孤立主义再度完全主导了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美国对外政策,而且逐渐衍变成纵容侵略的绥靖主义。从1935年8月起,在欧洲战争气氛日益浓重的时候,美国连续通过了四个中立法。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迟迟不肯卷入其中。直到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并对美宣战,美国才直接参战。实力雄厚的美国加入世界反法西斯行列,标志着二次世界大战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应该说,美国为战胜世界法西斯作出了重大贡献。
从这段历史可以看出,孤立主义是在美国独立后国力处于相对弱势情况下的一种明智的政策选择,为美国的发展赢得了时间和空间,而远离欧洲大陆以及国家两侧是大洋的地理环境优势,则为这一政策的成功实施提供了重要地缘条件。在美国强大起来后,孤立主义又是其维护自身利益和保持对世界事务自由抉择行动的一张王牌。概括来看,在独立后130多年的时间里,孤立主义一直是美国外交中占主导地位的思想。但在二战前期的绥靖主义政策,也使美国尝到了最大苦果,得到了惨痛教训。
美国和新孤立主义
二战结束后,美国取代英国登上西方乃至世界霸主位置,世界地位的变化和利益范围的扩展,必然对美国的国际作用与义务提出新要求,最终使美国由孤立主义走上全球主义及干涉主义的道路。美国凭借超强的军事和经济力量,担当起二战后的“世界法官”和“世界警察”角色,在全球范围内缔结军事同盟,建立军事集团,设立军事基地,并多次发动战争,对别国肆无忌惮地进行干涉和侵略。与之同时,还以“民主”“自由”为旗帜,对其他国家进行意识形态渗透,竭力推行所谓普世价值的美国“模式”。美国奉行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行为,遭到普遍反对和抵制。而每当国际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时,或者对外遭受失败和严重挫折后,美国国内都会掀起一阵关于对外政策的辩论。挑起辩论的主要是主张回归孤立主义的一部分人,他们的观点往往夹杂着自由主义等思想,实际是传统孤立主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变种,被称作新孤立主义。
二战以来,美国已有过几次新孤立主义思潮,试图改变或影响美国的对外政策。影响较大的大约有三次。
第一次是围绕二战后美国应如何对待和处理与苏联的关系问题展开。1947年3月12日,美国时任总统杜鲁门向国会宣读总统咨文,强调美国的“伟大责任”是遏制苏联的“扩张”,这一咨文很快被称为“杜鲁门主义”。他后来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这是美国外交政策的转折点,它现在宣布,不论什么地方,不论直接侵略或间接侵略威胁了和平,都与美国的安全有关”,也就是世界任何地方的安全问题美国都有权进行干涉。实际上,这涉及到如何处理战后美苏、美欧两大关系的问题,当时主要存在两种与杜鲁门政府严重分歧的意见。一种是华莱士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反对与苏联公开决裂。另一种是参议员塔夫脱为代表的“保守主义者”,他们也赞成对苏强硬,但反对过多卷入外国事务,主张回到战前的孤立主义做法上去。塔夫脱本人是坚定的孤立主义者,认为没有必要建立北约,应收缩在欧驻军,并反对拨付巨额援外经费。但在当时的情势下,这种孤立主义的主张未能形成气候。
第二次发生在上世纪60至70年代。当时美国陷于越战泥潭,国内反战情绪很浓,以参议院民主党多数派领袖迈克尔·曼斯菲尔德等人为代表的新孤立主义派应运泛起。其基本主张就是美国调整海外卷入规模,撤出驻欧美军,实施战略收缩。美国经历了五次经济危机的打击,经济实力和对外竞争能力均遭严重削弱,美国与欧日特别是与苏联综合国力对比发生了升降变化,国际影响力下滑。在此国际背景下,美国统治阶层从自身战略和经济利益出发,普遍赞同收缩海外力量,调整对外政策。尼克松出任美国总统之后,承认时代格局朝多极发展的现实,在基辛格的协助下制定出一套新的军事战略和外交战略,这就是“尼克松主义”。其中虽有某些新孤立主义的影子,但总体上仍是全球主义的思想。
第三次新孤立主义的高潮出现在冷战结束后,代表人物是1992年与老布什角逐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帕特里克·布坎南等人。他们认为,冷战结束了,美国承担众多国际义务的时代也该结束,要回到“应有的位置”上来。他们反对“全球干涉主义”,强调美国的命运不取决于其对外部世界的干预,而取决于保护自身利益的能力。具体政策主张主要包括两大方面:其一是集中精力搞好国内问题,“重建”美国。《外交》杂志主编威廉·海兰撰文提出:“美国今天受到的外国势力威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但国内繁荣受到的威胁却是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的”,因此“必须有选择地解除一些国外负担,以节省资源来解决国内问题”。其二是减少在海外的政治和军事义务。他们主张美国从全球撤回驻军;把北约移交给欧洲人,废除日美安全条约和使美国承担整个西半球防务的泛美联防条约;停止一切对外援助,停止增加对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拨款等。布坎南更提出“美国优先”的竞选口号,赢得不少人的响应和支持,被舆论称作“布坎南现象”。
美国虽在两超争霸中获得胜利,苏联解体了,但美国本身也是遍体鳞伤,国内问题积累成堆。布坎南等人的新孤立主义在美国内受到广泛热捧,但遭到新干涉主义、理想主义等派别的坚决抵制与反对,也没被此后的布什和克林顿两位总统采纳。在这些总统执政期间,也着重对改善美国国内状况下了功夫,并利用经济全球化的潮流,取得良好的发展效果。这些为小布什推行新干涉主义创造了条件。
小布什上台伊始,凭借美国积累的超强实力,大搞新保守主义的单边主义,极力推行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到处进行干涉,企图进一步强化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但不久发生了“9·11”事件,美国被迫调整全球战略,把反对恐怖主义和反对大规模杀伤武器扩散作为新战略目标,在中东连续发动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两场战争。“9·11”事件不仅造成美国巨大经济损失,而且动摇了美国人对本土安全的信心,留下深深的心理后遗症。两次中东战争,更把美国推入困难深渊。仅对伊拉克战争就耗资4500亿美元,死亡4300多人,并给伊拉克留下一大堆难题。十年折腾,结果把中东搞成一个烂摊子,恐怖主义依然猖獗,美国软硬实力均遭严重挫折。2008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严峻经济金融危机,更使美国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也牵累了世界各国,使整个世界经济陷入低迷状态,至今未能完全恢复。如果说小布什的对外政策也有孤立主义成分的话,那就是狂妄的单打独干思想。
处于困境的美国人民怀着满腔热望把民主党人奥巴马推进白宫,奥巴马高喊着“改革”的口号,踌躇满志,要干一番事业。他重点抓了两个方面:一是大力促进美国经济的复苏和振兴;二是全面调整美国全球战略。目标是维护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也就是世界霸主地位,保持美国永远“全球第一”。自2009年上台以来,奥巴马根据新的国际形势特点,大幅调整全球战略,其中有三个基本点:一是战略目标由小布什政府的打赢反恐怖战争转向应对新兴大国的崛起;二是战略重心由传统的欧洲和中东转向亚太地区;三是由过分依赖军事手段转向运用所谓“巧实力”。2010年奥巴马政府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把遏制和防范中国视为战略重点。同时,奥巴马政府在贸易投资上也进行了维护美国领导权的设计,就是以北美自贸区为轴心,主导打造“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TTIP)两个机制,借此牢牢把握国际贸易投资的制度制定权。奥巴马的算盘打得很精,但这对美国来讲是一个难能如意的算盘。第一,美国国内积淀的问题太多,各种矛盾亟待解决,他不是集中注意力处置好国内的麻烦,而仍然把大量精力用于对外。第二,他没有正确判断变化中的世界形势,仍用陈旧的思维处理国际问题。第三,最主要的,他没能全面估计美国存在问题的严重性及其实际能量,没看到存在已久的霸权目标与力不从心的矛盾。结果是欧洲离不开,中东撤不了,亚太难进展,造成战略上的混乱。而国内政治分裂,两党严重对立,社会冲突加剧,不满情绪上升。最终让特朗普抓住机会,一举赢得大选的胜利。
粗略而论,奥巴马政府的政策思想似是自由主义与孤立主义的混合物,一方面从欧洲和中东大规模战略收缩,另一方面又在亚太地区特别是东亚推行战略扩张。在重点经营亚太战略再平衡的同时,又不断插手中东事务,并挑动起乌克兰事件,与俄罗斯的关系僵化。既要维持全球霸权地位,又面临综合国力相对下降的现实,操控和主导世界事务缺乏实力支撑。在这样情势下,是后撤还是继续推进,将是特朗普面对的选择。
特朗普与孤立主义
特朗普主要是借助美国社会高涨的民粹主义情绪上台的。这既给他的当选提供了一定的社会基础,也在某种程度上约束了政策选择。他从未进入过建制,是一个与主流建制派精英格格不入的人物。与建制派精英和主流媒体的关系,也是他需要解决的一大难题。
一般人感到特朗普执政随意,具有很大的不可预测性和不可确定性。但从特朗普一系列政策主张和取向来看,他有自己一套思维基础和理念框架,并不是任意和盲目的。他一再强调“美国优先”,目标是“使美国再度伟大”,这些都带有传统的孤立主义特色。他竞选时的言论和当政后的一些政策,具体归纳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他否定了奥巴马几乎所有的国内决策,特别是医疗改革,也严厉批评了民主党的对外政策。他就职演讲的重点就在这方面。他认为,“长久以来,华盛顿的一小群人攫取了利益果实,代价却要由人民来承受”“建制派保护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我们国家的公民”“我们曾经致力于保卫其他国家的领地,却忽略了我们自己的领土。我们曾经将成千上万亿美元转移到海外,我们自己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常年荒废。我们帮助其他国家走上了富裕之路,我们自己的财富、力量和资源却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他强调,“从今天开始,只有美国第一——美国第一”。从这些话中不难看到他的执政思想和政策基础。
第二,他主张将美国对欧洲及日韩等地的维护安全,由“免费义务”改为“有偿服务”,要欧洲和日韩等国承担费用。他让来访的德国总理默克尔缴纳防务费用,毫不留情面。
第三,他认为TPP和北美自贸区等国际和区域机制损害了美国利益,已正式宣布退出TPP,并提出重谈北美自贸区。他主张以双边方式商谈贸易问题,要求对美国“贸易公正”,并通过税收等手段实施保护主义。
第四,他坚决要求美国企业“留在美国”或“返回美国”,重新振兴美国实体经济,增加就业。
第五,他以维护美国国家安全为由,对移民采取一系列强硬措施。坚持在美墨边境高建防护墙,并要墨西哥承担费用;签署“禁穆令”等行政命令,还要对在美移民进行清理。
第六,他强调建立强大的军事力量,特别注重美国海空军建设,在这个财年里缩减环保、教育、农业和国务院(外交)的拨款而大增国防开支。
执政数月以来,他确实调整了某些竞选时的政策许诺,但从已经采取的行动中,可以看出他在基本政策思想和实践上没有根本性改变。所有这些思想和政策都反映出浓重的孤立主义意味与色彩。
由于特朗普当政为时尚短,对其未来的前景和效果还难以判断。但可以预料,特朗普面前的道路将是崎岖坎坷的,很难一帆风顺。首先,现在的美国所面对的国际环境和国内环境已经发生根本变化,既不具备美国独立初期的相对隔离条件,也不再拥有美国可以为所欲为的势力基础。而且,二战结束以来的70多年间,美国一直高踞世界权力的巅峰,掌控国际一切事务已被美国人普遍视为至高无上的权利和义务,要想彻底改变这种状态,很难为大多数美国人接受。第二,美国长期形成的制度、原则和思想等建制体系,不会容忍任何颠覆性改变,他们已经并将继续反对和抵制特朗普采取的一些举措,如特朗普的“禁穆令”就因一些州的反对而流产。另外,美国总统的权限也受到体制架构规矩的很大约束。第三,最主要的是,当今世界是多极化和全球化持续发展的世界,各国利益互联互融,共同发展。美国作为世界大国之一,与世界各国关系紧密,脱离世界同样难以很好生存。
面对这些挑战,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倾向道路究竟能走多远,且拭目以待。
孤立主义与全球化
2016年,英国公投“脱欧”和特朗普当选为美国总统两件事,被视为“逆全球化”或孤立主义高涨的两只“黑天鹅”。在法国、意大利等一些西欧国家,“反全球化”的风潮依然激荡不休。所有这些都引起世界普遍的关切。孤立主义思潮看来势头不小,但纵观世界,全球化仍在强劲发展,所蕴含的力量要比孤立主义强大许多。
几十年来,全球化为世界各国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与环境,推动了世界经济的巨大进展,也促进了各国人文的交流。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展开,全球化的能量必将进一步释放,发挥推动人类文明和进步的重大作用。
由于客观条件限制和主观操作的失当,的确有少数国家和地区被边缘化,在一些国家内出现了分配严重不均,中下层群体收入减少和生活水平下降等消极情况。在不少发达国家里,随着经济结构的调整,实体经济衰弱,造成严重失业现象。曾被视为社会“稳定因素”的中产阶层也深受其害,收入甚至低于上世纪70年代。而建制派只顾自己的利益,只说些动听的话语,无意也无力真正解决他们的困难和忧虑,更激起中产阶层的不满,导致他们把怨愤发泄到全球化身上。在一定程度上,这些国家的中产阶层变成反全球化的主力,反建制、反精英、反自由流通,支持保护主义,民粹主义也成为孤立主义政策主要拥护力量。特别是欧洲移民问题愈演愈烈,使许多当地民众感到他们的就业机会、社会福利和社会安全受到威胁。众所周知,一些移民(尤其是难民)问题不是全球化造成的,而是由美国等西方对中东错误的行为引发的,这却也被当作全球化的后果。这些民众的处境和担忧值得同情,但这一切根本不是全球化的过错,更不是全球化本身的问题,自然也挡不住全球化的持续发展。其实,英国“脱欧”并不表明英国反对全球化或者支持孤立主义。相反,英国是强烈主张自由贸易的国家。
孤立主义政策也许有助于解决美国等一些国家存在的个别问题,但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在当今这个时代,孤立主义不可能维持长久,更不可能在全球范围内泛滥。可以肯定,全球化就像滚滚的洪流,必将继续澎湃向前!
(来源:《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年8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