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于《中国城市化》2004年5月号)因为蒋子龙先生是文人,所以他会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待城市、剖析城市。
对于城市个性的沦丧,作者痛心疾首。对于城市面貌的千篇一律,作者深恶痛绝。对于没完没了的拆了建、建了拆,作者厌恶至极。而对于充斥市井的物欲横流,作者又十分无奈。蒋先生是极重现实主义的写手,因而他笔下论到的“城市病”,也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城市的建筑是躯壳,城市的文化才是灵魂。好的建筑同时是“凝固的文化”,城市的魂也是生命的根。
眼下中国城市的个性沦丧,是文化湮没的必然,其中特别是城市领导人文化湮没的必然。
我在这里没有向掌权者“讨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在正直、善良等于“无能”的社会文化氛围里,在“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成为常态的官场生存环境中,很难有什么人能耐得住清贫和寂寞,去因袭“历史文脉”,打造建筑的精品;或者是去跋涉“文化苦旅”,固守那一份日见衰微的传统。
于是,漫无边际的城市扩张,见缝插针的高楼林立,叠床架屋的道路延伸,乃至“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大拆大建,都成了我们今天这个城市最熟悉不过的景观。
人心不古,世风浮躁,大抵如此。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去传承自己的历史文化,不去把持自己的操守气节,终究是要“失魂落魄”的。人没有了魂,怎么能去奢望人居人为的城市有什么魂呢?
背景文章:
城市的个性
■蒋子龙
一个城市的个性魅力,是城市的信心之源。一个城市没有自己的建筑风格,不管外表多么张扬,骨子里也是失魂落魄的。
世界上许多名城都得益于有个不一般的塔或变相的塔,如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东京塔、多伦多塔,伦敦就将塔和桥结合起来,伦敦塔桥成了该市著名的标志性建筑。纽约的自由女神像和华盛顿的华盛顿纪念碑,是变异的塔。在中国的许多大城市也都有一座高塔,可惜大多是一根柱子支着一个球,缺乏创见。相对而言,上海的东方明珠塔不仅在全国显得很新颖,也应该能排进世界的名塔之列。
被建筑界称为城市病的症状之一,就是缺少个性,千城一面。完全不顾自己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照抄照搬,粗制滥造。前不久天津一位朋友乔迁新居,请我去其居所,进门感到非常熟悉,竟跟我儿子在珠海购买的住房一模一样。我这才知道,原来中国的建筑设计是批量生产的,从南到北,无论城市大小,建筑物基本上是用标准件、复制品组装起来的。难怪现在的城市千篇一律,都像用一个模子扣出来的,楼房差不多,街道差不多,广告招牌差不多,连那个惨白的麦穗灯都是一个型号。
而一个城市的魅力,取决于它的个性。城市的个性体现了本地人的意识和性格,是城市的精神气、主心骨,也是城市的信心之源。评价一件建筑艺术品,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它的个性,没有个性的东西就称不上是艺术,也与创作无关。彼得·波特所说的,在宇宙的中心回响着的那个坚定神秘的音符“我”——应该就是指个性。真正的建筑艺术是决不重复,一切都独一无二。历史之所以要在这样一个地方产生这样一个城市,也是因为每一个城市都是不可替代的。差异即美,有差异才有丰富,每个城市的自然条件不同,界定的空间不同,城市理念和行为形象也不同,怎么可以都弄成一副模样?
但是,建筑的个性必须是从生命内部放射出来的,是从城市灵魂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正因为如此,建筑的个性才体现了城市的活力,能形成自己的氛围,使整个环境显得独一无二。是建筑构成了城市的视觉景观,建筑个性是城市精神最直观的表达,是一个地域、一个时代的风格,时尚及技术条件在建筑上的反映。个性还可以说成是一种思想,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形成的结果,它反映了一个城市的文化基因及价值取向。一个城市没有自己的建筑风格,不管外表多么张扬,骨子里也是失魂落魄的。没有个性、没有灵魂的建筑就是死建筑,塞满了死建筑的城市,表面上张狂,骨子里却有股子穷气,谁有钱谁就是大爷,想在哪儿建楼就在哪儿建,房地产开发商就是设计师,他们想盖个什么样的玩意儿谁也管不着……
[来源: 《解放日报》(经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