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于2008年9月24日)观点一,当前经济走势十分严峻。
现在对外,经济还可以说是“平稳较快增长”。但是对内,则要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这只是一个修饰词,只是一种“外交辞令”。我们看形势,不能只是看当下的现状,而是要看动态运行的趋势。“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下棋看五步”,关键是未来会怎么发展?
我对形势看得是比较悲观的,从年初开始就秉持这个基调。为什么?一是美国这个世界经济的“龙头”不行了。美国总统布什一开始也不愿意承认经济发展步入了衰退期。但到现在,政府抛出了7000亿美元的救市方案。他要求议会赶快审议通过,以便他来签署。二是内外经济“双碰头”。在国际经济走向衰退的时候,国内的持续景气也结束了,开始进入下行通道。内外因素一叠加、一放大,困难的形势就复杂化了。三是实体经济加上虚拟经济,也就是粮食危机、能源危机和金融危机“三碰头”。西班牙《起义报》7月12日发表了一篇《三重危机》的文章,声言“随着危机加剧,世界将面临一场空前的经济地震”。最后一个就是“推平头”,放眼世界,到处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从美国到欧洲,从日本到亚洲,包括几乎所有的新兴经济体,都是放缓了经济增长的速度,增大了通货膨胀的风险。
而中国现在遇到的这个问题,我认为只是内病的外化、“深病”的“显化”。从国际来看,这些年来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玩金融玩得忒厉害了,七七八八的衍生金融产品层出不穷,泡沫太多也太大了。早晚有一天要爆破,无非是发生在2008年。若以次贷危机算起,则已达14个月之久。从国内来看,主要是两个深层次的矛盾:一个是国民收入的分配长期失衡。不是三年五载,而是10年、20年,日积月累、积重难返。现在看得越来越清楚了,我们所有的矛盾归根到底,都是从这里生发出来的。政府掌握的收入太多了,企业得到的回报太多了,相形之下,老百姓手里的钞票太少了。加之各种应该均等化提供的基本公共服务普遍市场化,人们就不敢消费了。尽管利率倒挂,还征收利息税,但仍然是一个劲儿地往银行里“搬钱”。在此情境下,所谓的拉动内需是根本的、长期的方针,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本来,10年前我们生产过剩的矛盾就应该总爆发了。但那时全球化来了,正好救了我们一命。我们眼看着顶到了发展的“天花板”,“扑哧”一下又冒出去了。“东方不亮西方亮”,外需市场“救命”的结果,是把中国的经济转型整整推后了10年!由此我们照样可以延续原来传统的发展模式一直到今天,但当下这个坎好像过不去了。
另外一个就是重大结构升级的滞后。我们追求的现代化,如果从结构的角度来观察,无非有二:一个是产业结构,到底是一二三、二三一,还是三二一?还有一个人口和社会结构,农民占小头还是占大头?城市化率有多高?
早在今年3月18日听到温家宝总理在全国人代会闭幕答记者问时讲:“今年恐怕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我看完报道后当时就想,是不是可以稍微做一点小小的补充:“今年恐怕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第一年”,仅仅加一个“第”字。我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过上两三年的难日子、紧日子、苦日子。“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对于困难和风险估计,宁可要充分一点,也不要不足。对于危机的到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怕就怕我们至今还没有从宋祖英唱的《好日子》当中醒过神来。虽然出现了一点困难,总觉得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会好起来。现在已经是第四个季度了。今年无论如何算账,初一加十五,打个平均数,全年的增长还是过得去的,但明年就不好说了。
观点二,宏观调控和下步经济工作的目标导向,应该突出加快发展模式的转型。
理由有三条:
第一,党的十七大强调,切实转变发展方式,以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的发展。
第二,中央刚刚部署了学习和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活动。实际上,“学习”的内容大家都已是“烂熟于心、脱口而出”了,但现在关键是“践行”。大家都知道,提出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又好又快发展,自2003年起也有一个五年规划期了。为什么知易行难?因为体制改革没有深化,既得利益格局没有打破,一切还是“年复一年,山河依旧”。我们党自1995年起提出实行两个涉及全局的“根本性转变”,屈指算来,已经是“十年一觉扬州梦”了。但现在就总体而言,还是“老方一帖”。在中国经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当下强调此事,或许更具针对性,更能够听得进去。
第三,我觉得我们一定要清醒地意识到,科学发展不会自然而然地发生。科学发展的模式天上掉不下来,地里长不出来,它只能从传统的发展模式转型提升而来。我们不能割断历史,不能搞历史虚无主义。毛主席说,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都要继承。但是在继承中必须创新,在沿革中必须扬弃。在这种背景下,切实践行科学发展观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曾经大行其道的传统发展模式进行反思、检讨,痛定思痛、痛改前非,进行全面而深刻的转型。不然的话,任何再好的思想和理论,都有沦为口号的危险。
前些年,我国面临的外部形势好,内部运行也是一路顺风、平步青云,结果由于我们的议而不决、决而不行,把很多解决深层次问题的最佳机会都给错过了。转型发展的努力一味往后推,现在被逼到了“房间的死角”。内外经济、虚实经济,几经叠加和放大,“屋漏偏逢连夜雨”,危机总爆发了。所以,再不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有“死路一条”,宁波人说是“死蟹一只”。
记得我2004年曾写了一篇经济时评在省委机关刊物《今日浙江》上发表,题目为《调控路向何方》。我始终认为,所有的紧缩政策,什么把住土地闸门、信贷闸门,什么控制过快增长、过高投资,宏观调控终极的目的,一定要追根溯源、穷根究底,最后要落在痛下决心,对我们传统的发展模式改弦更张、别开生面上。近10来年我们又形成了一些新的“僵化模式”,有很多似是而非的思维定式、运行惯性、路径依赖和体制束缚,开始把我们新一轮发展的手脚给框死了。现在要共克时艰,就要改革攻坚。
转型既要坚定不移,也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浙江省委、省政府提出“标本兼治、保稳(经济稳定增长、社会稳定运转)促调(结构调整、方式转变)”的八字方针,是非常恰当的思路把握。从全国的层面来看,除了对于“保稳”要关注调控的力度、节奏和方向之外,现在更重要的是全国上下要树立和深化对风险危机的意识、对转型升级的意识、对改革攻坚的意识。
观点三,要想顺利推进发展模式转型,还要具备一些前提条件。
一是要有勇气承受转型期的阵痛。现在我们的神经有点脆弱,反应有点过度。经济增长稍微一下滑,社会运转稍微一波动,就好像“大事不好”了,天也要塌下来了,缺乏必要的自信镇定和举重若轻。这样一种精神状态,是承受不了转型期阵痛的。现在我们不能怕出事,因为怕事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正视困难、直面挑战。宁愿刮骨疗毒,不可讳疾忌医。二是要有魄力进行政府管理体制的改革。三是要有远见加强现代市场经济制度的建设。四是要有谋略增强转型升级的要素条件,在此特指人力资源、人力资本方面的。五是要有抓手作为经济转型升级的切入点。
对此,我这里展开提两个建议。一个切入点是推进新型城市化。浙江嘉兴作为当年“土地换社保”的先行者,眼下正在进一步深化“两分两置换”的改革试点。“两分”就是把宅基地和承包地分开,住房搬迁和土地流转分开;“两置换”就是以宅基地置换城镇房产,以土地承包经营权置换城镇社会保障。我认为此举的试验推广很有意义,将会有力地促进城乡要素的合理流动、空间资源的科学整合,从而为农民的转移转化、经济的转型升级激活必要的动力机制。另外一个切入点就是顺势应时发展服务业,转变观念、完善统计、加大力度,关键是深化改革、放开经营,一定要把多年裹足不前的服务业搞上去!
观点四,充分考虑本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特色。
我个人认为,目前中国的发展基础很好,但风险也很大。在这么一个当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开法和定位,恐怕不能循规蹈矩地仅限于研究年度的经济工作。记得浙江省2007年底召开的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就没有因循守旧,而是着眼长远提出了“经济转型升级”的重大命题。赵洪祝书记的讲话跳出了年度经济工作,着眼于今后5年甚至更长一个时期。对转型升级要深化研究的5大领域、20个问题,都有所涉及。9月26日,省委马上就要召开十二届四次全会了,会议将审议通过《关于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促进经济转型升级的决定》。连贯起来看,事实证明当初全省经济工作会议的决策是超前的、精准的、到位的。如果我们把会议的内容仅限于年度,就很难把在转折关头应该说的话说到位。
另外,在一个带有转折点意义的重要关口,应该更充分地展示中央的远见卓识和深谋远虑,或者说是果断和审慎的决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学一学美国,学一学布什总统。布什一开始并不愿承认美国陷入衰退,但是最近他在要求参众两院审议通过政府提出的7000亿美元的救市方案时,他是这么说的,“当认识到问题如此严重时”,他决定“该出手时就出手”,最后结论的原话是,“否则美国将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今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非比寻常,应该在转折点的当口,说好转折点应该说到位的话。我认为,如果“一保(保增长)一促(促转型)”都做好了,也就达成了中央宏观调控的本意。
(本文原为作者于2008年9月24日在中财办经济形势座谈会上的即席发言)